吴三桂的铠甲缝隙里灌满了泥水，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他的金色盔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褐红色的泥浆覆盖了每一寸甲片——那是血与土的混合物，是七天来不断厮杀、不断逃亡的证明。

“大人，马不行了！“亲兵队长王虎嘶哑着嗓子喊道，他的左臂被简易包扎着，绷带已经被血浸透。

吴三桂没有回答。他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雨水顺着他的面甲流下，在下巴处形成一道混浊的小溪。远处，黑压压的追兵已经出现在山脊线上，那面绣着“李“字的大旗在雨中猎猎作响。

“李铮...“吴三桂的喉咙里滚出这个名字，像是吐出一块烧红的炭。

三个月前，他还是大明最受器重的边关守将，手握五万精锐铁骑。而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三百残兵，被一路追杀到这处无名山谷。这一切，都因为那个该死的决定...

“列阵！“吴三桂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在雨幕中炸开，“就算是死，也要让李铮那厮付出代价！“

士兵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兵已经疲惫不堪，但没有人抱怨。他们排成一个松散的半月阵型，将最后十几匹战马护在中央。这些畜生和他们一样，已经三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肋骨在湿漉漉的皮毛下清晰可见。

雨更大了。吴三桂摘下头盔，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他四十岁的面容上布满风霜，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此刻显得格外狰狞——那是五年前在辽东与女真人厮杀时留下的。

“大人，您看！“王虎突然指向山坡。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策马而下，黑色的披风在身后展开如同恶魔的翅膀。那人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却冲不散那双眼睛里的杀意。

“李铮...“吴三桂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指节发白。

李铮在距离吴军阵前五十步处勒住战马。他缓缓抬起右手，身后的追兵立刻停下，动作整齐划一。这支曾经属于吴三桂的部队，现在全都效忠于他的死敌。

“吴三桂！“李铮的声音如同闷雷，“投降吧，陛下或许会给你个痛快！“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吴三桂的士兵们握紧了武器，没有人动摇。他们知道投降意味着什么——叛国罪的刑罚会让死亡成为一种奢望。

吴三桂突然笑了。那笑声开始很小，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笑得弯下腰，笑得眼泪混着雨水流下。

“李铮！“他终于止住笑声，直起身子，“你以为我是为了活命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李铮眯起眼睛：“那你为了什么？为了那个满清给你的'平西王'虚名？“

“放你娘的屁！“吴三桂突然暴怒，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我吴三桂一生为大明朝守边戍关，身上二十七处伤疤哪一处不是为朱家天下留下的？“

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连雨势都为之一滞。

李铮冷笑：“那为何打开山海关放清军入关？为何背叛陛下？“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进吴三桂的心脏。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夜晚——北京城燃起的大火，崇祯皇帝自缢的消息，还有...那封密信。那封盖着内阁大印，命令他“暂借清兵，共讨流寇“的密信。

“你什么都不知道...“吴三桂喃喃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就在这时，王虎突然大喊：“大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