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人行动力都很强,自从我决定接受相亲后,丹尼二话没说便开始忙开了,可以说,他平时对自家企业的公事能有这么上心,我半工半读还要身兼数职、分心当兰德集团代理CEO那几年也就没那么焦头烂额了。
科琳虽然还没正式跟丹尼订婚,现在面对我时流露出的欣慰笑容和那种由衷的释然,也已经令我感觉到她渐渐有“长嫂如母”的范儿了。
不过每每面对他们两个表现出来的欣喜,都让我感到些许良心不安。
我并不关心相亲对象是谁,只要他不是那种我反感的精诡莫测、一身商人习气的就可以。要让我凑合磨合一下跟我不反感的人结婚,给他送进坟墓里我也不反对——只要能让我哥对我放心,只要家人和朋友们都开心。就像马尔福家倡导百年的所谓政治婚姻,我一直都觉得没什么不好,各取所需,不是吗?而且感情这个东西,在一起时间长了,慢慢总能培养出来的……不服老不行啊,我到底是年纪大了,说起话来想起问题来,和老一辈简直一模一样。
其次,相亲失败成功五五开,有没有下文都还是未知数,我只是参加一下,就能让那么多人都少些担忧,事情结果如何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损失,何乐不为?失败,我还是全球四十位四十岁以下杰出人士中最闪亮最自由的单身一枝花。成功?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温故而知新,像重温自行车这种许久不碰的技能,对我巩固现有人格与感情也不可或缺。
他们想错了,我的想法没有那么纯粹,才因此对上那样的目光躲闪不及。我做了一系列背后的利害分析,来决定可行性和我必要投入的精力到底有多少——三成,五成,还是百分百。
但是的,无论如何,我决定接受相亲了。
三天后丹尼给我安排了第二个相亲对象,这次完全按照符合我心意的方式。这个男人是丹尼公司里技术开发部里IT方面最优秀的青年,和我一样,出身名校,三十出头忙于事业,加班加到昏天黑地,人际生疏,单身多年。看上去很有共同语言,技术控对上学者?我看过资料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事实上结果糟透了。两个生疏于人际交往的人初次见面待在一起要怎么开始迅速热络?我虽然对情场老手持保留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但面对一个和我同样不善开启话题的人,我真巴不得他感情经历稍微丰富些——你总不能指望我这个只谈过一次校园恋爱的人主动接触条件匹配式速食介绍吧?难道要我用给孩子们上课的方式开启滔滔不绝模式,可算了吧。
他显然对我的专业领域了解得没有我对电子信息工程类项目要多,我只能不断地在他的领域找着话题。而他太不通人情世故,时常还要在我的对白中纠正我的知识错误,这之后才会兴致勃勃地回答我的问题,跟我介绍。可拜托,我这个外行人纯粹也只有外行水平,能开启个有的聊的对话就不错了,他对我要求不要太多。我觉得十分乏味,他倒因着我当老师多年培养出的优秀的引导话题能力,和身为有教养的名门淑女必备的礼貌附和,误认为我和他志趣相投,越讲越兴奋,还开启了男人,不,雄性动物最常用的一招,在雌性面前炫耀自己的长处。
……我的天呐。
委婉找了两三个理由未能达到效果,这顿下午茶被迫演变成了晚餐,又被迫拖到了晚上八点,使我越来越焦躁。约下午茶不约晚饭就是因为今晚我有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视频连线天文课程,观星这种事,哪怕错过一分一秒感觉都不一样,何况身为老师,不能迟到。我要急坏了,几乎是用逃的,连连谢绝他想要送我回家的好意,在他的目送下坐上计程车,逃回了家。
坐在车上时我就已经让塞德在家帮我准备好望远镜,书桌,电脑,摄像机,通通在阳台摆放开来。我赶到时已经稍稍迟到了些,学生们都满员显示在线的状态,摄像也一直在工作着,忠实地记录下我连高跟鞋都没脱,一路跌跌撞撞冲进房间的模样。我连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发丝都顾不得拨弄,背对着整片干净明亮的深冬夜空,一拢裙子,在书桌前坐下,一边翻动名册一边跟学生们气喘吁吁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如果你们晚上没事的话,我想多占用你们十分钟补上,可以吗?我没想到会……会拖到这么晚,天呐……快点,都把声音和摄像打开我们开始点名。”
在我为自己的不称职而自责时,显然这群熊孩子们的外路精神关注的地方在别处。
“梅林,这真的是我们院长吗!”
孩子们的摄像头和声音开了倒是全开了,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也没停过。甚至还有人说我“教授你怎么一下子老了十多岁?”“教授你的驻颜魔药失效了吗?可是你这样也不老啊!干嘛非要变成中学生。”一句句稚嫩的孩童言语令我哭笑不得。
我本来就是三十多岁的人啊,他们已经从刚入学时完全不敢相信十四五岁长相的女生是自己的教授,到现在不习惯于服用增龄剂后发育成熟,看起来有二十七八的我——女人的虚荣在作祟,我日夜都想摆脱牢笼,却也贪心地需要一张相对年龄来说稍显青春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