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意要惩罚苍龙神？”

还是说……

“苍龙神曾经违背天道？”

睚欣既没有肯定珞殷的话，亦没有否定，只是说。

“世间万物的规律总是潜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譬如，每天的时辰依照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的来分配，正好六个时辰划归白昼，六个时辰划归黑夜，如此正好可对应万物之源的六灵神，而世间本为六地，主神本是六位，一年有六个月，六十年为一甲子……即是说，万象万宗本就是二者同生。”

这些就是睚欣时常挂在嘴边的正负两面、相生相克的道理。

“不公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人会出现，阻挠人实现公允就是人本身。”

他说话的口吻就像在许诺一个早已许下的誓约。

“所以，必须有‘非人白景’来修正。”

而他就是这非人白景。

睚欣抬手指比向了那些墓群，说。

“珞殷，你看。

“这就是我踏过的首个战场。

“我借用这些孩童的性命承接天意。

“我背负着他们千辛万苦才凝聚为个体的命运。

“这就是不公。”

他生于不公，更需要无所畏惧，选择匡扶公允之路。

“不管那条大道是叫做‘乱世’还是‘灾祸’。

“不管我在别人眼中是‘天意’还是‘非人’。

“只要我背负着万万人的执念，我就是大家所期望的白景。”

珞殷沉默地听着，脑中都是六老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你觉得死几千个孩童好？还是死几十万、乃至几百万的人好？

他无法判断，也判断不清。

他选择不了，也权衡不清。

朝霞淡去后，睚欣带珞殷越过小瀑布，往禁域更深处走去。

并非是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他走的极慢，珞殷则亦步亦趋。

二人一路皆是无话。

珞殷曾经在虞宫岛国八郡大地的尽头，哪里是望不到顶端的山影神壁。

苍域则是与八郡尽头正好相反的风景。

那禁域的尽头是水。

水。

浩瀚之水。

无边无际的水，毫无波澜，宛如镜面。

那浩瀚的水仿佛源自于天上，也仿若衔接着天地，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尽头。

珞殷不禁想起了六灵降世之前，淹没了世间的无尽洪荒。

“这是无际静海，是这世间的另一个尽头。”

睚欣的话证明了珞殷的猜想。

“无际静海由太古洪荒汇聚，无舟可渡，无木可浮，更无法丈量。其与山影神壁相对应，分属横纵，前者无限延伸，后者无限向上。”

睚欣对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无际静海的珞殷道：

“太古混沌，远古洪荒，上古六灵……”

六灵神于太古降临，于远古博弈洪荒。

“古有若影，六灵降世，即称神州……一段童谣说来简单，退去洪荒之水说来轻巧，六灵神却花了数万万年，历经无数劫难，才造就出若影神州。”

神赐予人灵智，人以灵智创造学识，学识本源自于神祇所执掌的法则。而后天帝得天启，一统六王六地，得文武两臣相伴……再经过百余位天帝，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据说，在我们头顶之上的苍穹，还有其他的世间，六灵神便是从那里降下。”

“据说，苍域本有百余宿寨，而非十宿寨。

“据说，无际静海本不在此处。”

睚欣一连说了三个自己也找不到佐证的传说。

“至今为止的两次天道颠覆，每一次都需要庞大到可怖的力量来驱动。”

“什么力量？”

珞殷问出口后却陡然思索出让他自己都无比震惊的答案。

“是……人命？”

“是。”睚欣颔首：“人在死的时候，三魂七魄会重归天道再去往轮回，只要三魂七魄完整，那就是一种谁也无法阻止、无法左右的力量，天道颠覆便是以魂魄之力来驱动。”

他说：

“这苍域就是一个偌大的祭坛，每一次天道颠覆，这无际静海就会向上涨起，带走无数性命，用以颠覆。”

目之所及的无际静海之下，原本都是苍域的土地。

“苍域已有数万万人被无际静海所承载的道则之力吞没，成为颠覆的力量。

“颠覆之力汹涌至极，犹如天地浩劫，是以人的性命为代价。

“即便龙氏子御能执掌世间之水，却也操控不了天道颠覆造就的无际静海。

“这是苍龙神唯一无法掌控的水。”

他说：

“神祇并非无所畏惧，而它们真正的畏惧的就是它们的敌人——天道。”

珞殷讷讷重复：“神祇……畏惧……天道。

最后，睚欣又问了珞殷一个问题。

“如果，若影神州之外的世间真的存在，你以为我们该如何前往？”

山影神壁无法攀爬。

无际静海无法渡船。

攀山无法，渡水无门。

珞殷看着倒映了蓝天白云的无际静海，扬起了头，望向天空，本能般冒出一个念头。

“天。”

珞殷笃定道。

“从天上去。”

睚欣侧过身，并不惊讶于珞殷给出的答案。

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所以，他真的要打开“天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