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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子!你真是太呆了!”

前代只觉得面前这就是历代最笨的辅主。

“你是不是忘了,祗术伤人可无伤,救人才会受伤。”

“——!”

珞殷登时恍然大悟,随即皱起了眉。一个本应当完全无关的闪念却陡然越处他的脑海,让他陡然想到只能靠坐在木椅上的白御。

睚欣腿上的伤至少是十余年之前的,而腰上的肯定短余十年,却又不是在进五年所受,唯独胳膊内侧那条时间最短,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将初睚欣腰上的伤跟睚欣与涧龙御那三人那番古怪的对话联系在了一起,之后再联想到睚欣告诉他的八年前发生的事,以及连白凝羽都救不了的伤势,很明显不是医术所及的范畴,更何况睚欣的伤疤还在腰上。

珞殷想起殷红蔻那张被诡异力量毁去容貌的脸,再想起睚欣腰上那揣度不出利器的古怪疤痕,那无疑肯定是睚欣用祗术救了白御。

“……”

珞殷张了张嘴,心中推断出这个最合理却也是让他最惊讶的源头,哑巴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代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珞殷憋出一个字,简直要急死他了。

正当前代要开口催促珞殷,却听珞殷喃喃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前代不明所以。

“他说过他什么都愿意告诉我的,结果……”

那人只是避重就轻的一言带过,从不提及那些至关重要的部分,甚至不许旁人提及。

珞殷皱着眉,表情比哭还难看。

“结果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

睚欣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又已经暗了,屋里依旧只有他自己,让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来着?至少禁域里他是没睡着过,毕竟那里满布天道残片,让他意识里的“未明”异常活跃,一直发出嘈杂的声音,吵得他根本不能睡,他也只是在珞殷面前装成在睡觉而已。

这就是没有白景子息的坏处了,他始终会被肉体所局限,不能时刻保持清醒。本来这般打个盹,并非不是什么大事,可他醒过来就发现,本为祗术最高境界的本传,已经跌落到了皆传。

祗术救人是以人血换人命,再多的血遇到多次过重的伤,也有油尽灯枯之时。他两次出手以祗术救人,无一不是对上了最可怖的力量。第一次是白御,那次他尚且不知祗术救人是依靠分担伤势,便分走了白御身上的伤,看白御如今还坐在轮椅上,再对比他腰上还留着的疤,就能想象当时情况又多凶险。第二次,则是珞殷为伐虎所伤,伐虎法则恐怖至极,自是没少耗血。两次过后,被迫跌落境界可以说是全无意外,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以后他再想用祗术救天道法则造成的伤势,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如殷红蔻那般愿意用更惨痛的代价去换——以五官面孔承载的命相法则做代价。

他想着江雪门见到的殷红蔻的模样,竟也不觉得丑陋骇人,反而理所当然的想,如果有第三次需要用到祗术本传的时候,舍弃掉自己这张脸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脑子里转着许多事,手上却有三个无意识的动作:他先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臂默念了一声“小凌”,再抚了一下自己的左后腰念了“白御”,第三下抚过的地方是右腿的外侧,念地则是“问天”二字。最后,他的目光停在那只看不出掌纹的左手心上,看了许久便沉默着团起拳头,一点点的站起身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微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离开了厢房,直接朝着上代白景所在的百曲廊的最深处走去。

上代白景的随侍准祭依旧恭敬的候在门口,见到睚欣来了也不惊讶,径直俯身就拜。

“免礼。”睚欣说完站着没动,等那随侍准祭站起身来,便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

这准祭的名讳他已经记不清了,端正的面孔大约四十余岁,正是盛年之姿。

睚欣问他:“上代躯壳的年岁应当与你相差无几?”

“是。”随侍准祭恭敬地答:“略小我岁余。”

睚欣看着面前盛年之姿的随侍准祭,想到那枯槁般的上代,觉得自己若是尚且懂七情六欲,应当是会生出几许凄凉之意,可惜他没有。

岁月是以烦忧来衰老凡人的血肉之躯,万敏万念寄予一身便好似把那么多人的烦忧都放到一个人身上了,因而身为白景的躯壳才会飞速衰老,不久就会成为盛年如枯槁的模样。

睚欣这么想着,便没有再与随时准祭多言,直接转身推开那圆门,踏入房中。

巨大圆形床榻上依旧是那具双目紧闭、几乎没有呼吸的枯槁。

“世彩之事,多谢你了。”入内后睚欣直接开口道。

若非没有上代白景拖延那片刻,根本不知龙逸究竟会做出什么举动。

上代没有出声,直到睚欣走近床榻,本来还算安详的枯槁就剧烈抽搐起来。

上一次睚欣转开脚步朝着圆形窗格走去,这一次他却好似看不到那枯槁抽搐的模样,背身坐在了床沿上。

床榻上的上代白景一边抽搐,一边用砂石般的喉咙嗤笑:“你居然谢我,呵。”

睚欣:“该谢的自然要谢。”

上代只道:“为白景传承,世彩必须活着。”

睚欣:“但还是要谢你。”

上代:“只有人才道谢。”

“是么?”睚欣反问:“真有必要连一声谢都要如此争辩吗?”

上代白景忽然发不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