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诉说着睚欣无法追溯根源的嫉妒与仇恨,却好似没有它说的这般恨了。
它话的尾音逐渐低得睚欣再也听不清了,而它的破败的面皮也不足以读唇语,睚欣只得略微屈身靠近,耳朵几乎贴在了上代沾满了血的嘴皮上,才堪堪听见一些断断续续却足以把他砸懵的话。
上代说:“……”
“什、么?”
他听清楚上代话语的刹那,瞳孔微缩,像是直面了这世间连他都无法面对的恐惧。
上代说完传承后,声音便戛然断在此处,突兀地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它说:“快……逃。”
上代白景就此平静下来,再也没有抽出挣扎、嘶吼与不甘,直挺挺地任由腐朽干枯的躯壳继续灰飞烟灭。
睚欣顿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眯起了双眸,瞪着只能被称作残骸的上代,仿佛一个失去所有灵智的人,恍惚的重复着断然的否定以及无法逃走的绝望。
他厌恶无力的感觉,因而他需要完成的白景承袭,需要力量。可上代说出的传承,却让他错愕地愣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他误以为的很久,他像失去了一贯地淡然般,骂道:“又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我怎么可能去相信一个骗子?”
上代此时已经连一具人形枯槁都算不上了,不过是一些干枯的残肢还在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少,早就已经死得再透不过,可它临死前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却犹在耳畔,就算它灰飞烟灭,也会以“传承”的方式纠缠着睚欣,成为他战胜不了阴霾。
他无知无觉地对着枯槁残骸问:“上代,你临死前这么骗我,以为我就会相信,对么?”
答案显而易见——死人是不会回答的。
得不到回答的他好似被上代依附了一般,不停自言自语道:
“因为你恨我,所以传承也是假的……对么?”
不知究竟是怎样一种巧合,就好像上代沁园之主对他的否定,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现在换他惊愕,换他绝望,换他诉求无门,以至于,他一瞬无法分清究竟是那个住在七彩小楼里的女人对他的恨意,还是上代白景的恨意。
“是我……错了吗?”
终于,他再也无法否定别人,只能质疑了自己,而那六千余道虚景的魂影却在为他雀跃欢腾。
“太好了!”
魂影们开心地说:
“我们终于能跻身万念了!”
“不对。”
睚欣恍惚道:
“我查阅过卷轴,混沌、世彩与空蝉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
是独一无二的?
是天意现身人世间的源头?
是凡人的夙愿得偿?
还是六道原本的形态?
为何天意有天罚、天灾还有六道?
为何天启却只有天谴和天命,竟是无一道可循?
讲就平衡的天道,怎么可能构筑起这种偏颇的道则?
这一瞬,思考成了他逃避“传承”唯一办法,他希望能从“顿悟”中找到其他的生路,可是“顿悟”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东西,即便他脑中有无数的灵光闪过,却没有一个能留住。
“白景睚忻,你准备好开始传承了吗?”
虚景的魂影期待得近乎躁动。
“我……”
睚欣头一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景睚忻,快点开始传承吧。”
魂影雀跃个不停。
“这样我们就能跻身万念了!”
“不。”
他否定了传承。
“为什么?”
魂影大惊失色地狂暴起来。
“你不是我们的白景吗?你不愿意救我们了吗?你要舍弃我们吗?”
“不。”
他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了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