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重杀(2 / 2)

两年之后,就连他的师父都无法遏制他,他终于迎来了打赢师父的那一天,也是他杀死师父的那一天。

师父终于在弥留之际告诉他了未尽的后半句。

“我死之后,你就可以顺着瀑布流水而上,去看看重家捍卫的存在。”

“我以前就看过了,”他说:“沁园没什么了不起。”

“那是因为你当时还小。”师父却说,“任何人幼时都是盲目的,尤其像我们这样的怪物。很少有人能擦亮我们的眼,我们需要去遭遇那样的人,哪怕万劫不复,也好过当一辈子都当目盲的瞎子。”

然后,师父就这么被他杀死了。

他记得长剑刺入师父身体的感觉,乍看与其他人并无区别,却又有着他形容不出细微的差别。

他记得自己抽出长剑的时候带出了一些血,都滴进了师父尸体旁的酒坛里。

他扣住坛口,把酒拿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

那酒跟苍域的不一样,刺鼻呛人的味道混着血的腥味,既恶心又亢奋,让他不知足地又喝了一口,再一口……他喝干了那坛酒,胃像着火似的烧了起来,手脚却依旧冷得像寒冰一样。仿佛他浑身上下的血都是冷的,也没有暖起来的那一天。

后来,他一头扎进了师父放酒的地窖里,一口气喝了十几坛,喝到两耳轰鸣的时候才从窖里爬出来。

他没能从之后的酒里找到第一坛那样的甜味,只能一手拖着剑,一手扣着酒坛,麻木不仁地回到师父的尸体边又喝了一坛,可惜依旧找不回第一坛的味道。

于是他便纠结在了最初的那坛酒里,纠结了整整一宿都没有得出结论。

他无法从脑中找到答案,只能依据师父的遗言,前往重家捍卫的沁园,去那个天下间最奇特的秘密里找寻他想要的答案。

他用行云流叶一路沿着惊命崖攀上崖顶,踏入那个只要守住它的存在似乎就能捍卫天下间所有真相的地方。

他既冀望又无望,期待着从那泉水台上窥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在攀上去之前就决定了,要是师父撒谎,他就杀光沁园里的每一个人。

重凌登上崖顶后,入目看到的就是崖边的两座小楼。

小楼之间有个十岁出头的细小月白身影,一个人抱着许多卷轴,以仿佛不需要借力的古怪轻功,来回在空中留下一个个残影,而后就着怀里的卷轴,重复阅读抄写,阅读再抄写的无聊举动,其间除了吃喝拉撒与取其他的卷轴回来,几乎都不会离开桌案。

重凌不知道从这重复的普通动作中寻到了哪般趣味,竟然暗中看了那月白的身影整整三天。

好在那小少年没让他失望。

第四天的时候,那小少年写着写着突然昏死般陡然伏在了案上,一动也不动。在重凌以为他真的死了的时候,他陡然支起身躯,整理好昏过去时打翻的水洗与笔架,继续重复阅读与抄写的动作,直到三日后又再度伏下去不动了……

重凌这才明白那小少年只是疲惫的昏睡过去,但是他却并不能睡多久,每次都像是普通人打个盹儿的时长,不到一炷香又会醒来。

他每次醒来都会先整理好自己打翻的东西,擦掉脸上的墨汁,把弄脏的卷轴重新抄写一遍,那心无旁骛的模样看得久了,莫名让重凌有些胆颤心惊。

这是重凌第一次有反复无常与好胜心之外的感觉,他觉得很新鲜。

可是,这种新鲜持续不了多久,十余日后,小少年依旧在重复这些行为,好似不会腻一样,重凌却是腻了。

重凌百无聊赖地想:还是杀了吧。

但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杀了他,重凌又觉得少了点趣味。

他干脆不再隐藏自己的踪迹,突兀地出现在小楼前,开口唤:

“小鬼。”

对方没有理他,依旧埋首卷轴。

如非必要,重凌更喜欢在杀人前与人对视,若是能在对方眼底读出绝望与痛苦,加上死后的空洞,那就十分美妙了,因而他没有一剑结果了那个小少年,最初的搭话也只是希望对方能看自己一眼。

可惜对方不止没有理他,甚至忽略了这么陡然出现的一个大活人。

漠视无疑是在剥夺重凌最大的乐趣,他想用点东西吸引一下那小鬼的注意力,便扬起手里提着一坛酒,问:

“小鬼,会不会喝酒?”

对方依旧没理他,将他无视了个彻底。

重凌就在惊讶与束手无策之间,用了十四岁的他唯一擅长的威胁。

“如果你不会喝酒,我就要杀了你。”

“……”

埋首于卷轴的人终于抬起头,眼神却如同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