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魂(2 / 2)

他当即阖上眼,等到他再缓缓地睁开之时,周遭已经出现了明显地变化。

眼前的白光一点点地褪去,逐渐显露出方才看不到的东西。

魂魄所见的周遭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怪诞,四周虽然还是一片白色,却能分辨出深浅不一的层次。

他正在一个古怪至极的“岔口”。

这岔口周遭既没有路,又没有口,可他却在看到刹那就明白了,自己就是在一个古怪的岔口。

三条分别从三个方向而来的道路在此处汇聚出尽头,形成了这个三岔口。

岔口尽头不是交汇的尽头,而是三面无限延伸的透明镜面,上面流光飞逝,七彩闪耀,时常宛如彩虹划过,仿若七彩一般,细看却又没有任何色彩。

睚欣自己正站在其中一条道的尽头,面对着古怪的七彩镜面,他试着往前、往后、往左右走,却被那无限延伸的镜面阻隔,仿若这七彩的镜面是一道雷池,谁也无法越过。而与他相对的另外两条道路的尽头,一直都是尽头相对的状态,无论他怎么移动,都只有终点会交集。

交集的终点有两面一模一样的七彩镜面,镜面之中自然是站着方才说话的两个人。

几乎是在看清那两道声音主人的刹那,他就想明白了一切。

对面的两个人都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让他好似同时照了两面镜子一般。

五官毫无差别的感觉只存在于最初的一刹,下一瞬他就彻底摒除了固有视觉所误导的一切。

他从那个说话温和的声音主人脸上读到了同样温和耐心的神情——是睚欣从没有在自己脸上见到过的温和,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好似随时都会为不相干的人落下泪来。

另一面镜子是那嘲讽声音的主人,神情间带着一种极致的居高临下,藐视的眼神仿若这世间的任何存在都入不了他眼——这同样是睚欣未曾在自己脸上见过的表情。这人的眉间跟另一人相比多了一道红纹,竖且短,像血所点——的确是血,因为那是白凝羽拟定暗契时所留下的魂契印记。

他们三人来自三条路的尽头,以三角形分立三端,是他的——

“原来如此。”

睚欣当即就明白了他所面对的是什么。

睚欣对眉目温和的“自己”说:“你是神魂,也称做辅魂。”

说完他转头看向那个眉间有一点魂契印记的“自己”说:“你是天魂,也称做主魂,你是三魂之首的主导,所以你才有白凝羽拟定的魂契。”

然后他以意料之中地淡然道:“我是命魂,是三魂之中的属魂。”

睚欣平静地勘破了眼前的状况,却没能让主魂态度好上半分。

主魂依旧满是嘲讽意味地看着他,辅魂则依旧温和地道:“既然你能来到此处,证明躯壳已经开始凝聚子息,很快就会成为真正完整的白景。”

“躯壳还能‘活’吗?”睚欣问。

“别担心,躯壳没有‘死’,湛泷关有‘天谴’,我们若想入关,必须有躯壳,自然都会竭尽所能保护躯壳,‘天意’亦是如此。”辅魂说:“三魂齐聚此处也并无坏处,这是为了让躯壳出现有短暂空隙,给道则进驻躯壳去凝聚子息所必须的时间。这之后你的空蝉就会成形,过程虽然不会太快,却没有‘死’的危险……唯一的问题是,你在这过程中会感到无与伦比的疼痛,毕竟你是命魂,承载命相传承,空蝉通过子息具象,子息则必须通过剥离你躯壳上存下来的最后一部分‘世俗’来凝聚。”

睚欣听完只问:“我还能回到躯壳中吗?”

辅魂摇头:“空蝉成形后我们就成了‘唯一’的白景,躯壳则会交托给主魂驱策,你不会再回到躯壳中,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与你再无关系。”

睚欣微眯眼,却不动声色地问:“躯壳是一定要交给主魂吗?那意思是只有主魂才能回到外界吗?我不能吗?”

“你?你区区属魂居然还想要重回外界去驾驭躯壳?”主魂不屑地嘲讽道:“我降生时就已经存在于此,辅魂六岁时通过问天诞生于此,你则是我们之中最弱的一道,只有十八岁通过六道祭祀、寄由别人的魂魄执念才能进入此地。无论是强弱还是先后,你都没有资格凌驾于我们二者之上,莫非还妄想着不从属于我?”

睚欣没有说话,可他脸上的拒绝之意太过明显,辅魂则因此露出一抹悲悯。

“你想回到躯壳里?”辅魂问:“为何想回去?”

无需言语,睚欣笃定地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留在这里不好吗?”辅魂温和地看着他,“凡尘皆世俗,他们对自己的愚钝视而不见,对自己的卑贱充耳不闻,他们的存在就是可悲,他们只会否定你、膜拜你,他们只会无穷无尽的向你索取,却无法理解你……你为何还想要回去?”

“主次有别,你的意愿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主魂嘲讽道:“我是主魂,我能主导一切,无论是白景六道还是躯壳。”

“留下吧。”辅魂说:“白景不为世俗所理解,天道才是你的归宿,更何况……你只是那道无法主导一切属魂,留在这里旁观那些世俗凡愚不好吗?”

“其实就算你想回去也做不到了,”主魂的声音透着俯瞰世间的意味,“因为躯壳已经属于我了。”

睚欣疑惑,“已经属于你了?”

主魂不经意间透露出的迫不及待让睚欣再度找到了关键所在。

主魂继续以嘲讽地口吻道:“你是属魂,你天生地位不如辅魂,更不用说是我了。你只能从属于我、听命于我,根本没有回去与否的选择,也没有资格选。”

“是吗?”睚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带着不变地淡然,问:“既然世俗如此不堪,生于天道的主魂——本就高高在上的天魂,又何必如此迫不及待的入主低贱世俗所塑造出的躯壳?”

主魂猛地一震,好似被戳穿了本来的目的,近乎恼羞成怒,“我是主魂,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容不得你来置喙!”

“不知你是被白凝羽的魂契所影响,还是你本来就是如此。”睚欣看着他,勾起了一点嘴角,道,“你很像白凝羽。”

“闭嘴!”主魂唾道:“我怎么可能像那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睚欣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似笑非笑充满了意味深长的味道。

“属魂。”辅魂温和地介入,劝道:“主魂只是担心你被世俗所蒙蔽,更甚者,还会被世俗所伤害,若是你一不小心灰飞烟灭了,你可曾想过三魂缺一会是如何?”

睚欣定定地看着辅魂,勘破了又一种虚伪。

“试图蒙蔽我的是你。”

他说:

“若是此地——若是这尚未归‘一’的‘天道’如此完满,你们又为何不心甘情愿的驻留此地?偏偏要两个一起来针对我?就好像你们不想留在此地……就好像你们其中一个根本对付不了我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却愈发笃定。

“看你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好像我们三魂本来就该彼此为敌、彼此争斗,而三魂的主次也可以做出——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