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伴着飘渺的声音,空中逐渐显露出一位俊秀却眉目神情疏淡的男人,“亦或,称你为第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
白景睚忻问:“你是谁?”
“我姓谁名谁,早已是前尘往事,无须在意。”执念道,“你所见之形亦非我,只是我的一点执念。我有执念,而你是白景……”
作为梦兆之中分离出来的欲求——白景,本身就应当容纳世间一切欲求。
白景睚忻明了地颔首,道:“请讲。”
“留下石中雅竹。留下完好的它们。”
“为何?”执念的话没有出乎白景睚忻的预料,却让他生出几许不解,“不过一对酒盏,竟然值得你舍弃魂魄完整、不入轮回也要留下执念来庇护?”
执念摇头,不答反道:“你所求乃是‘绝对’,你却知晓事无绝对。”
“绝对?”白景睚忻疑惑。
“绝对信任、绝对臣服、绝对……”
“是。”白景睚忻打断道,“这的确是我所求,我也明白无可能求得。”
他说道:“世间本无绝对之事,更何况这些还源于易变的人心。”
若望谁与永同,便是无人可同。
执念道:“那你更该留下这对酒盏。”
“为何?”
“它们最接近你所求之‘绝对’的佐证。”
“它们是……?”
“它们是‘并肩同行’。”
白景睚忻一顿,终于松开了石中雅竹。
“你到底是……?”
“我是‘逆道帝’的老师,是第四十四代沁园之主。”
“……”
这抹眉目疏淡的执念竟是力排众议废除关内血祭的逆道帝之师!?
“苍天负人,人便逆天。故有逆天改命之说。”
执念把欲求告诉了白景。
“归根结底,人不过是期望了,便不想失望,更不愿被辜负罢了。”
逆道帝之师说:“你既是天命之景却还逆天而为,定能成就一场巨大的颠覆……”
“颠覆?”白景睚忻瞬间明白了对方所指的意思,“你也像殷红蔻一样,希望我能进行第三次天道颠覆?”
“我藉由逆道帝的天启之力能窥见你的一部分……”执念再度答非所问,“梦兆无踪,六老舍命,元一无本,逢七跨界,虞宫巨变……你成就的这些以及你成就自己为白景的法子,都是空前的。你想方设法地反抗了命数,没有成为那无知无觉的枯槁躯壳,而是成就了一个能违抗天意、拥有意识的白景。”
逆道帝之师说:“你固守着自己的过往,没有成为那无知无觉的天……你莫非还未曾察觉?”
白景睚忻僵住,怔怔地盯着面前那道残留的执念。
“你并非‘厮杀’所成就的白景,而是‘嘱托’。”
这道残留的执念竟然发现了他与历代白景的区别。
他的三魂并未彻底完成厮杀,而只进行了其中一半——命魂与天魂诛灭了神魂,命魂则消亡了自身,将所有的一切都嘱托给他——天魂。
这个原本被天魂与神魂看做无用的命魂,考虑到自身在厮杀中获胜的结果就是丧失对天道的驾驭力、沦为上代白景那样被天意驱策的枯槁怪物,便放弃了胜局,成就了一个能彻底驾驭天道的白景,并将一切尚未达成的事交托给他,成就了白景睚忻。
白景睚忻不知道命魂究竟为了什么选择信任与交托——交托给自诞生起就居高临下的俯瞰世间、只会嘲讽世人愚蠢的天魂。
命魂把世间交托给一个把万民都视作蝼蚁的白景,世间还有宁日吗?
有——至少在命魂看来,驾驭天道就是颠覆所必须的第一步。
“……更何况,你不止是白景,还是沁园之主,不是么?”逆道帝之师笑他顿悟得如此之晚,“第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你已身在颠覆途中,事到如今,又何必退缩?”
——原来,他早已身处颠覆之中。
“好。”白景睚忻把酒盏放回桌上。
酒盏不再有破碎之忧,那疏淡眉目的逆道帝之师也消失了踪影。
不喜不怒地声音在小楼里回荡:“我就颠覆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