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斐潜可以站在高处,进行从上往下的处理之外,若是身处其中的底层菜鸡百姓,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演变成为阿克塞尔罗德的『重复囚徒困境』模式来最终摆脱困境。
这个实验证明,在长期重复囚徒互动之中,囚徒们的最终行动导向,最佳策略就是『以牙还牙』。
而当以牙还牙这个策略,被广泛使用之后,最后反而是促进了『囚徒』之间的相互合作。
就像是历史永远都是螺旋式上升,看着像是简单的重复,但是实际上每一次的偏差,都标注了价格……
或许是斐潜站在台上的时间太长,或许是斐潜目光审视的意味被其他人发现,在校场之中,开始有些些许细微的嘈嘈切切。
『击鼓。』
斐潜突然开口。
『准备演武。』
轰鸣的战鼓之声,顿时掩盖了这一块区域的所有细碎杂音。
想要给所有的杂音解释,还不如做出榜样来,以雷霆之声荡平一切。
当然,是真实的雷霆,而不是虚假的承诺。
就像是『重复囚徒困境』的实验,以牙还牙是『囚徒』本能的,也是最为简单的对应法则。
斐潜示意许褚上前,然后在鼓声当中,嘱咐了许褚一些什么……
许褚拱手领命,便是开始组织兵卒演练。
『汜水关攻防』。
由斐潜带来的直属护卫充当『曹军』,而在讲武堂之内的兵卒充当『骠骑军』。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什么拳头大的,就一定有道理,但是拳头大了,在某些时候,可以砸烂所有想要发出声音的嘴,然后当所有人的嘴都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即便是拳头大的声音再小,其他人也只有乖乖听着……
尤其是在战争期间。
所以在这个关键节点上,这些处理汉人羌人之间问题的官吏,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
斐潜不清楚,但是他明白,如果处理不好汉人和羌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其他的关系就更处理不了了!
先秦之中,可是有一大部分是羌人。
或者说是古羌人。
先秦时期,青海周边一带是古羌人的聚居地,被称之为『西戎』、或是叫做『戎狄』等等,在春秋战国时期古羌人曾建义渠国,与秦国进行了170多年的战争。直至秦始皇时期,这些以古羌人为主的诸戎逐渐为秦国所融合,在秦始皇的麾下作战。
汉朝也在河西走廊设有敦煌、酒泉、张掖和武威四郡,设护羌校尉官职以管理羌人事务。
所以汉人和羌人之间的关系,是最早的,最紧密,也是最为基础的异族关系,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处理不好,那么谈何去处理其他更复杂,更遥远的异族关系?
还谈什么进军山东,掌控中原?
连自己境内的汉人羌人的关系都理不顺,搞不定,还想要搞定更复杂,矛盾更激烈其他地区民众,士族,乡绅,豪右?
就在斐潜思索之时,校场之内的演武,已经在许褚的主持之下展开了……
校场西北角的沙尘暴起,乙二队的羌人骑兵在冲锋号角中,却并没有展开阵列,顺利的砍翻原先设定的假人标靶,甚至因为太过于局促的站位,导致骑兵阵列之中出现了一些的慌乱。
而站在一旁的汉人阵列里面,则是传出刺耳的嘲笑声。
羌人百夫长乌尔勒瞪着血红的眼睛,手中弯刀猛地劈断一截旗杆,然后在教官呵斥之下,愤然摔下头盔,要不是被身边几名羌人拉住,说不得还要和教官现场理论一番。
汉人阵列笑着,但是很快也笑不起来了。
因为按照演武要求,他们是要在羌人箭雨掩护之下登城,可是他们已经在假设的城墙之下列队了,原本计划之中的箭雨却没有落在城头上。
『放箭!快放箭啊!』
汉军屯长陈忠嘶吼着,用刀拍着手中的盾牌。
可是依旧没有箭雨落下。
『不等了!上!上上!』
陈忠大喊着,开始让手下『登城』。
可就在这个时候,箭雨落了下来……
包着细碎黄尘土的箭头噗噗落在他们的身上头上,砸出一块块的黄点,腾起一阵的烟尘。
『干你娘!』
陈忠跳着脚骂,却被教官告知他已经中了数箭,必须立刻退出演武。
陪着斐潜站在校场之上的教官,以马延为首,头上都是冒汗,顺着脸不停的往下滴淌。
斐潜没有看这些教官,而是继续看着校场之内的其他兵卒军校。
在这些军校兵卒之中,有一些人确实是幸灾乐祸的在笑,在悄声嘀咕,但是也有一些人皱着眉头,一脸愁容,但是很可惜,皱眉的这些人没说话,所以悄声嘀咕的占据了上风。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对错还不太离谱的时候,纠正只需要一句公道的话。
即便是买卖。
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见面还能是朋友,至少是个点头之交,双方也不会太难看。
结果签了契约,谈了条件,然后想要反悔就反悔,想不同意就不同意,之前同意的之后也可以撤回不算,这连最基础的诚信都不存在了,那么还有什么脸,还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指手画脚?
如果说一开始是人情,倒也罢了,事实上双方一开始就奔着利益去的,那就自然需要一个基础的契约进行保底。
汉人羌人都想要得更多,都觉得我不能吃亏。
双方见面,菜鸡互啄。
然后四周的魑魅魍魉,嘻嘻嘻,哈哈哈……
若是汉高祖刘邦没进长安之前约法三章,进了长安之后立刻表示之前同意的约定撤回不算数,那么大汉王朝还在不在?
结果就是这样最为简单的道理,都没人说。
不仅是没说,还火上浇油。
被利益熏黑,砸开的缝隙,被苍蝇叮上之后,就必然腐烂。
斐潜的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演武的次序,队列,都是许褚按照斐潜的要求,进行调配安排的,并没有让教官插手,所以原本被掩盖在『同衣同袍』歌声之下的东西,就显露出来了。
脱了衣服,也才知道衣服
演武还在继续,而最为离谱的,还不是校场西侧,而是在校场南侧的『汜水城墙』之处。
要模拟夜袭攀爬的队列之中,汉人什长坚持要用铁钩索登城,而另一队的羌兵却表示套索才是本命。两队兵卒竟然在城墙之下大声争执起来,在教官的呵斥之下,依旧不肯罢休,分成了两队,一队汉人用五抓钩索,另外羌人则是用套绳。
汉人兵卒的五爪铁钩卡在了『汜水城墙』上,确实是牢固,可问题是五抓钩的数量不足,导致汉人必须在『城墙』下一个接一个的慢慢爬,而携带绳索的羌人却在努力将套索套上『汜水城墙』的城垛,然后因为套索的附着力不足,导致一次次的滑落……
教官在一旁看着,脸上布满了汗珠,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骠骑护卫,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在『汜水城墙』上,假扮成为『曹军守军』的骠骑护卫,抬头看了看远处许褚之处,然后便是挥手下令。
代表了滚石檑木的草卷从『城墙』上被扔下来,砸在了攀爬的汉人和羌人的头上,草卷之中的灰尘扑在汉人羌人的头上,呛得他们不由得咳嗽起来。
在一片混乱的烟尘和咳嗽声里面,传来了许褚愤怒的,如同雷霆版的吼叫声,『乙二队全员阵亡!退出演武!』
校场高台之上,寂静的可怕。
教官以马延为首,顶不住这样的压力,齐齐跪倒在斐潜面前。
而在校场高台之下的汉人和羌人兵卒军校,似乎此刻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最初的面面相觑之后,也不由得垂下了脑袋……
校场之中,烟尘漫漫。
等所有人都停下来,都静下来,才发现大家都是灰头土脸,谁也不比谁好看到哪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