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窗上装着防风的棉搭子,门帘也换作了厚实的油布,周越桃是顶怕冷的,早早地穿上水粉色妆花缎袄子,圆滚滚地似个寿桃般,坐在暖烘烘的炉子边。
门帘一打,迈进来一双英挺的龙靴,周越桃且惊且喜地站起来,匆匆行了一个礼,笑吟吟地朝他请安:“皇上。”
李长延负手瞧了瞧她,面上仍旧粉嫩嫩的,被关了大半月禁闭依然鲜活可爱,甚至还更水灵了些。李长延为她的没心没肺叹了口气,顶顶下巴问她:“活计做得如何了?”
周越桃将手边的绣品拾起来,道:“教养嬷嬷罚我再十个锦囊。”她怕李长延瞧出她的委屈来,便又紧着接口道:“皇上放心,几日便成了。”
“朕有什么可操心的?”李长延坐到一边,沉着脸道,“朕瞧着你是合该受罚,再狠些才好。”
“是是是。”周越桃一叠声儿应了,甜津津地笑着,也不知在欢喜什么。
李长延瞧她嬉皮笑脸的很是不耐,又不好发作,便指指她的绣品道:“你自绣你的,朕路过歇歇脚罢了。”
周越桃“嗳”一声坐下,戴好顶针在发丝间磨了磨针尖儿,这才抿嘴继续绣起来。
李长延一面喝茶一面瞧她,她圆润的线条安静下来,在被油布遮掩光线的屋子里显得恬淡又闲适,甚至被他瞧出了一些隐秘的乖巧,那乖巧同她平时咋咋呼呼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刮在他的下巴上,似头一次冒出胡茬一样痒。
李长延皱皱眉头,将心底莫名的想法驱散了干净,在游走的红线中安安分分地思念起越将离来。他捧着下巴,道:“你这个鸳鸯,绣得尚算机灵。”
周越桃还未来得及高兴,又听他道:“阿离就不会这些。”
他话语里的亲昵和宠溺似从蜜罐里掏出来的,听在周越桃耳里却成了蜂尾上的针,蜇得她心头一痛。针头猝不及防撞进了指尖,她轻呼一声。李长延急忙站起身来捉住她的手,三两步将她带铜盆旁,拧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上头的血珠子。
他的眉头锁得十分狠戾,动作却轻柔得不像话,矛盾的反差微妙地渗出了一种叫作心疼的情绪,令周越桃原本酸涩的情绪又希望陡生地飘荡起来。
她不瞧自己的指头,只傻乎乎地咬唇望着李长延笑,直笑得李长延回过神来,以眼神询问她,她才抵着下巴小声道:“皇上心疼我,是不是?”
李长延眉心一凛,将她的手放开,冷笑道:“又说什么胡话!”
周越桃不置可否地抿嘴笑,那笑意扎眼得很,惹得他瞥一眼生硬道:“不过想着你绣工好,待朕同阿离大婚时绣几对鸳鸯罢了。”
他怎会心疼这样蠢笨的丫头呢?说话不利索便罢了,酒宴上亦能将酒泼到太后脸上去。他心里头的那个人是绝顶聪明的,从她头一回入京在筵席上恭维的漂亮话,就漂亮进了李长延的眼底,自此再未离开过。
他是天子,理应什么都要最好的。越将离,便是那个最好的。
周越桃一怔,将手缩回来攥着,低下头眨了几回眼,好半晌才闷闷地笑了笑,木讷道:“原是这样呀。”
她的“呀”字吐得低低的,小小的,似气声一样,落在安静的房间里,似极了一个不大熟练的叹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