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里的人。”

“哪里？”方于问，“村里？”

“嗯，我是被拐来的孩子，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们把我从我妈妈的怀里抢走，带到了你们那里。”

方于的呼吸猛然滞住，那一瞬间，小时候所有的疑惑，长大后回忆起的种种不解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楚汉的父母看不起周子瑜，为什么村里的人从不给他好眼色，为什么他不愿意回家……

“他喝醉时说的，一边打我一边骂，说‘小畜生，老子花这么多钱把你买过来不是让你给我享受的’，喝多了，记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场地震，我特高兴，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可他实在是命大，不但没死，反倒活的更好……”

他越说眼泪流的越多，怕是把那几年受的苦都流了出来。方于看着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连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勇气都没有，他狠狠咬了下嘴唇，低声问：“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

“嗯”周子瑜点头，抬手抹了把眼泪，苦笑道，“很可笑吧，可我当时就是不明白，你有什么？你不过死了爸妈，但我呢？我早就忘了爸妈是什么样子？你甚至被爸妈抱过，甚至吃过爸妈做的饭，我连吃没吃过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吃的都是什么么？你知道泥是什么滋味，树皮是什么滋味，你知道……馊了的米饭混着土的味道是什么么？我知道，那是你这一辈子也吃不下去的东西，你知道你被方源抱起来的时候我在做什么么？我因为掉了他的水杯被他扔进了猪圈里。吴雨沁是唯一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人，在你跟着方源学知识的时候，我在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我……我都不敢跟她说话，生怕我身上的臭味让唯一一个跟我说话的人离开我，我跟她见一面要去河里把自己洗干净了才敢，我不敢奢望的人，却那么喜欢你。”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情绪迸发，一拳打在方于脸上，方于后退两步，愧疚的看着周子瑜，周子瑜根本控制不住眼泪，他又打了一拳在方于胸口，却没了第一拳的力道，第三拳下去，他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只是软软的抓住方于的衣服，低着头，嘶声吼着

“你凭什么？方于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没死在地震里！你凭什么有了新的名字新的生活！你凭什么被她喜欢！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我想见我爸妈……我想吃爸妈做的饭，我想叫一声爸妈，我想被妈妈抱，我想救吴雨沁，我想救她啊！我不想她死！我不想让她死，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让她死啊！我为什么没保护好她……我为什么……我没保护好她……我没保护好她……我谁都保护不了，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他从他们手里买了我，他打我骂我把我当畜生，他剥夺了我的童年，他毁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你说，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他为什么不能死！”

说到最后，周子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抓着方于的衣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该死……那我呢？那我就该死么？雨沁呢？雨沁就该死么？”

方于背着周子瑜从天台下来的时候，木槿忆红着眼看着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方于把周子瑜给楚常，轻轻拍了拍木槿忆的肩膀，轻轻抱了她一下：“你没错，别再内疚了，别

再哭了……”

齐笙跟着方于走到门口，手里拿着他的褂子，一步也不敢上前，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方于下来的时候好像失了魂一样。他看见方于突然蹲在地上，在门口的绿化带里捡起一个小土块，放进了嘴里。齐笙惊了一下，想去他身边，可被一辆疾驰而过的电动车拦在了路边。

“方于……”齐笙抓紧了手中的褂子，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趁着人行道车辆稀少的时候，跑到他身边，他抓着方于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方于？”

方于抓住齐笙的手腕，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齐笙看到他喉咙有一个吞咽的动作，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低声呢喃：“他是……怎么吃了十多年的……”

不等齐笙说话，方于看向齐笙，灼灼的目光让齐笙不敢直视他，下意识的想躲。方于却死死的抓着他，声音里透着害怕和心疼：“你呢？你的童年呢？你经历了什么？”

那个时候，齐笙觉得，方于的声音随着秋夜寒风，吹进了心里，只在一瞬间，就凉透了全身，多少年了？7岁那年以后，已经15年了，已经有15年……没人问他的童年了，已经有15年没人问过他经历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经历了什么。

“那个电影，记录了你和齐洛的电影，没说完，是不是？还有别的，是不是？”

“方于，咱们回家吧……回家吧……”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方于突然听见身边的人说

“我1岁时跟着爸妈移居到英国，5岁的时候被绑架过一次，但那时我太小，记不清，所以没放在心上，7岁的时候，爸妈出车祸死了，就在我面前，我不信是意外，当时种种的证据也确确实实指向谋/杀，但齐洛却突然烧了所有证据，我都快疯了。后来，后来我不能再叫他的名字了，每天守着我的除了钢琴就是空的让人害怕的房子，有一次我放学，有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我面前，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跟我走吧’，醒的时候，他们就在我的面前，杀了另一个人，那把刀……离我的脖子只有几厘米吧，我以为我要死了，自那以后，我就有点精神衰竭，睡觉睡不好，但齐洛不能陪我，我只能适应一个人睡觉，我想找杀了爸妈的凶手，就找上了高利贷，你认识的，我跟你说过，他喜欢虐/待人，我在他手里也不太好，找到了，说是秦无然当时在现场，我又想找秦无然，哪那么好找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有人说我是齐洛的弟弟，他们就说我是黑社会，老是把我堵在墙角打我，有一次打断我几根骨头，齐洛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一次打得我吐了几天血，这才引起了齐洛的注意，后来又被绑架了一次，就是我哥跟徐叔合作那次，齐洛不敢提起，但那时我其实……眼睛也瞎了也说不出话来，皮开肉绽的，都没个人形，在医院里养了一年多才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齐洛怕了，这不把我送回来了么，只是他想不到我回来以后也没好到哪去，他的对手在日本和韩国找不打我的影子自然就找到这来了，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已经躲了三次场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