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手冰了些。”
夜神的手比鬼的要小上一些,两人的手都是修长且白、骨节分明的那类,但鬼的手背上的青筋更显些。
鬼双手握上润玉的右手,铁链碰撞间发出些略沉的响声。润玉只觉自己的手像是埋进了暖炉中,热度从四周传来。
“成了吸血鬼,体温会低一些,更不会畏寒怕冷。”鬼笑道,“正好,我本来还担心到了冬日,你会不愿穿朝鲜的冬衣。如今你只需穿着这样的薄衫便可。”
被他这么一说,润玉记起自己那套从天界穿下来的白袍。“我那套衣裳在何处?”
“尚衣局。我让他们依样赶制,”鬼看向润玉身上这套被暗红血迹沾染的青色衣袍,“的确该换了,你若要,明晚我便替你拿来。”
润玉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了衣领下斑布的血迹。血迹已干,颜色变得暗沉难以洗去,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润玉自身已成吸血鬼的事实。
他咬了咬下唇,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为何如此待我,为何不杀我?”
又是这个问题,鬼松开手将润玉放开,“方才你已问过了。我中意你,这回答可满意?”
“为什么?润玉自认并无任何……”
“不要再说了。”鬼出声打断了润玉,“起初,只是想让你活着看我将这人间变做炼狱。”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为民,那我自然要在你面前毁掉你所在意的那些凡人。”
润玉大怒,“你这魔头!”不过还没等他骂出下一句,鬼的声音响起。
“得知你是神,我曾怒、悲。怒你不曾听见我,悲我不曾遇见你。后来你成了凡人,我便什么怨气皆无了。”
鬼阖上双眼,话语声变得弱了些,还带有了细微的喘气声。
“原本高高在上的神,一朝跌落谷底入了凡。我原先也生了些将你拘在我这,极尽手段折磨你的心思,可之后想想,你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吧。”
“再说,”鬼深吸一口气,“这地宫多了你,再不显得孤寂。守着满心的话却无人可说,能寻一个愿听的人大概是奢望。还好你来了。”
润玉怔在那,这副模样的鬼他虽不是第一次遇见,却是第一次用双眼看见。
卸下了狰狞面容的鬼虚弱得嘴唇泛白,孤零零地躺在这石榻上。他也像今日这样,在这偌大的地宫里一人住了数百年。
半晌,润玉轻手轻脚地往鬼身旁坐了些,一手捞着铁链不让它发出响声地替鬼盖上了被子。他有些懂得鬼了,他又何尝不是在一人的孤寂中过了数千年的岁月呢。
他虽为夜神,却无可往来的挚友。神视而不见,仙敬而远之。整日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漫漫长夜只得星河与小兽为伴。
环看一周,这地宫比那星河还要更昏暗如夜。星河尚有亿万星辰,地宫呢?空得几盏摇曳的昏黄灯火罢了。
润玉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酸涩感从何而来,他只是慢慢弯下腰身,掩面而泣。
脊背被人轻拍,像极了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方式。润玉带着泛红的眼眶转头看去,鬼仍闭着双眼,却将手搭上了他的脊背。
所幸这寒夜,从此多一人陪伴共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