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日,卯时初。
耿堂庄勇毅军北营驻地西北五里处,正是李闯贼军所挖西长壕向东拐歪的地方,一队超过千人的官军迎着黎明的曙光,冲杀了上去。
他们身上多穿着陈旧的号衣,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披甲劲卒,领头之人正是原保督张福臻标营副将张德昌。
他此刻策在自己的战马上,在三十多亲随骑兵护卫下,呼喊着指挥营中战士成扇形向着长壕冲去,超过千人齐声怒吼响彻整片大地,其声势十分浩大。
“敌袭……”
“官军来啦……”
“官军杀过来啦!”
长壕边负责守卫的贼军反应很快,他们一边大声呼喊以提醒其他人,一边快速进入自己的战位,看上去虽然有些杂乱,但实际上确是很有秩序。
由此可见,贼军纵横河南大地,连败三任总督数十万大军,绝非偶然!
李闯在所挖掘的长壕上,每间隔一里留驻五百贼兵、两千杂役饥民专责守卫,而每间隔四里处则留驻一位头领,率四千贼军、五千饥民驻守,以策应左右。
全长二十余里的长壕,总共布设贼军近三万兵马,以及数万的杂役和饥民。
田见秀率领三千马队驻守在西侧长壕中段,而任继荣、党守素、辛思忠、李弥昌等四位头领则分段驻守,每间隔五里一位头领坐镇。
而现在张德昌率军攻打之处,正是田见秀营中小校杜克伍领兵驻守之地,北距田见秀驻地榆园不足二里,南则距党守素四里多一点。
杜克伍第一眼只看到矮墙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冲来,他立刻就抓住了一个腿脚利索的亲兵,在他耳边大喝:“快,去田爷那里搬兵……大……大队官军杀来,咱……咱们顶不住,求……田爷来救咱!”
“钱三去北边,何老七往南,叫饥民顶上去,决不能让官兵杀到壕沟边来。”
钱三是一名青年壮汉,何老七则是一个留小胡子的四十岁壮年,他们大声应和着杜克伍的命令,立刻呼喊各自部下贼兵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顶了上去。
最惨的当属那些挖壕饥民,他们已经七天没吃过饱饭,如今早已是前心贴后背,除了一张嘴还在喘气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几乎是处于停摆状态。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难逃充当炮灰、为贼兵挡第一枪的命运……
一个老妇人走在队伍里,她双眼没有一丝神采,仿佛行尸走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忽然一支箭矢从后方飞射而来,正射在她牵着的瘦弱孩童脖项间……
那孩童如同皮包骨似的,锋利的箭头直透过他的脖子,可他却连“哼”一声的气力都没有,小脑袋一声不响地耷拉下来,任凭身边老妇人奋力拖拽,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回应。
老妇人猛然惊觉,侧身低头一看,孩童早已没了气息,脖子前面透出的箭头一滴一滴……不断滴落着孩子身体里几尽空虚的血液……
她猛然回身怒吼“啊……还我孙儿命来……”,面相狰狞地朝着身后压阵的贼兵就冲了上去……
“草!”
一个贼兵手持刀盾迎上来,抬脚踢在老妇人已经憋下去的胸口,将她踹了个仰八叉,接着又抬手一刀劈下,嘴里还怒骂着:“草你娘,敢扑咱老子!”
旁边又有几个动作稍慢些的饥民,也被贼兵斩杀当场,余下饥民立刻被这血腥场面震慑,他们在贼兵的威逼之下,脚步踉跄地朝着官兵迎了上去。
饥民们个个面无血色,神情冷漠,行动呆滞,仿佛没了人气的僵尸一般,迎着对面的钢铁战士,不畏生死地缓缓冲了上去……